開往老家的綠皮車上,每一碗泡面都值得認真對待
正是記憶中那趟并不光鮮
伴著泡面、汗水與腳臭味兒的綠皮火車
庇護了父輩初次離家時的稚氣身影
每年高鐵都以數(shù)千公里的速度在全國延伸,打通東西南北的稠密城鎮(zhèn),拉近遠方與故鄉(xiāng)的體感距離。相比之下,那些速度不足高鐵五分之一的綠皮火車,仿佛游離在歷史的進程之外,獨自穿行于人口稀薄的深山腹地。
不過對于沿途生活的村民、學子及打工者而言,這趟駛自上個世紀的“特慢列車”,依然是他們出行時最優(yōu)的、甚至唯一的選擇。
行駛在雪原上的7006次普速列車。
火車上的美食哲學
7005次列車的乘務員形容這是一趟“公交火車”:票價最低1元,12小時的旅程間隔著30余個站點,近一半都不會在12306上顯示。
乘客大多是沿線鄉(xiāng)鎮(zhèn)的居民,還沒養(yǎng)成手機購票的習慣。他們通常掐點來到站臺,像等公交車一樣等待火車,登車后再從乘務員處買一張沒有座位號的車票。那些反復搭乘的旅客,甚至對發(fā)車時間改了幾回都如數(shù)家珍。
4歲的雨欣 (音)向隔壁車廂張望,她和媽媽剛離開黃陵縣的奶奶家,一起坐火車回蒲城的家。
上車后,26歲的胡換換從滿滿一袋零食中挑出幾樣擺在桌上,奶茶的香甜飄到了三、四個床位之外。這些零嘴將陪她渡過接近12個小時的旅程,直到在終點西安站與男友重逢。
臨近中午,乘務員推著食品車穿行而過,偶爾得到幾位乘客的垂詢。在大部分精打細算的旅客眼中,自帶的桶裝泡面才是火車上不可撼動的頭牌。滾燙的熱水落下,調料包的香氣騰空而起,撩撥著車廂內每一個饑腸轆轆的中華田園胃。
可以使用二維碼支付的餐車。
而在火車老饕的眼中,每一碗泡面都值得認真對待,配花生、配香腸、配啤酒,豐儉由人。不過,只有將叉子利落固定在碗蓋與碗沿之間的,才是生活的行家。
食物擺滿了一桌的旅客。
另一車廂的大爺用自帶的飯盒吃方便面,清湯寡水,沒有佐料。
陜西口音的大爺把套著塑料袋的大布包緊緊貼著身體,放在靠窗座位的最內側,里頭裝著出門前包好的家鄉(xiāng)油糕,軟和滾燙,準備捎給省城的兒女。
站臺上五塊錢一根、冒著熱氣的玉米棒,也是旅途中的搶手貨。
我們萍水相逢,短暫取暖
在12306的時刻表上,黃陵站到孫鎮(zhèn)站之間是一段兩個多小時的空白,這段旅程被一個又一個昏暗的隧道串聯(lián)。微弱的4G信號逼迫人們尋找古老的娛樂方式,比如分享自帶的烙餅和家長里短,在不斷變化的面孔和口音中串起十里八鄉(xiāng)的微型歷史。
女孩對著手機屏幕整理發(fā)型。
澄城來的黨大爺興致勃勃地列舉了南方各省份的開國元勛,又擔心年輕的乘客對此不感興趣。不過在下車前,他特地騰出拎著行李和塑料水杯的手,與鄰座小伙鄭重告別。
客車抵達鐘家村站,乘客一擁而上。
36歲的薛小云與年紀相仿的女乘客在站臺就攀談起來,上車后順勢坐在一起。對方說起意外癱瘓的丈夫和兩個年幼的孩子,眼眶也跟著泛紅。
薛小云急忙轉換話題,沒提及自己同樣艱難的人生境遇。早年間,她為了照顧生病的父親早早輟學,帶著父親和奶奶從新疆遠嫁綏德,近幾年生活才有了起色。
薛小云。
這般熱絡的對話在火車上并不鮮見。相同的起點或終點,相近的口音與年齡,互相攙扶著走過站前的陡坡,城里的見聞,生活的悲喜,都能成為打破沉默的契機。
人們在萍水相逢的車廂交換短暫的寬慰,下車后再各自奔赴忙碌的人生。
客車??吭凇疤O果之鄉(xiāng)”洛川,附近鄉(xiāng)鎮(zhèn)的果農常搭乘火車來此干活。
“過完這個年,就不再去西安”,一直在西安做裝修工的王二小,刨去吃喝一年能攢下兩萬元,全都用在了給六歲女兒治療腦積水上。前前后后花了十多萬,女兒仍不能開口喊一聲“爸爸”。
時值隆冬,天涼活少,王二小再次坐上這趟開往西安的列車,是為了追討去年被拖欠的一筆工錢,“拿到錢的話,年后再給娃娃看病?!?/span>
出門討薪的王二小。
蹲在車廂連接處的楊雷,和快手里的東北主播留著同款發(fā)型。屏幕中的男子在十萬名粉絲圍觀下表演站立劈腿失敗,楊雷也看得目不轉睛。
他自己的直播賬號叫“MC阿雷”,粉絲50來個。早年想嘗試做直播,無奈沒掙到錢,于是改行做配送。不過山不轉水轉,這位20歲出頭的小伙子已月入過萬。
喜歡看快手的楊雷。
短途出行的劉夢園,只坐一站就能到目的地延安。他特地選了靠車門的座位,對面是一位獨行的大爺與他的輪椅。大爺不時湊過來看劉夢園的手機視頻,他干脆分出一個耳機。一老一少的兩個陌生人,安靜地湊在一起 , 共同觀看了35分鐘的《中國好聲音》。
劉夢園(右)是一名95后男護士。
伴著泡面與腳臭味兒的回憶
自2013年起,鐵路部門逐步開始了普速客車的統(tǒng)型工作,重新刷上綠漆的“綠皮火車”,以更新?lián)Q代之姿重回大眾視野。
硬臥車廂的走道盡頭,掛著“請勿喧嘩 旅客止步”的布簾
整潔簇新的車廂,與大眾印象里的綠皮火車大相徑庭。只有燒煤的水壺,可以開啟的窗戶與沒有標記的座位,仍若有似無地透露著九十年代的旅途痕跡。
那時候,一代國人在政策的鼓勵下走出家門,闖蕩四方。正是記憶中那趟并不光鮮,伴著泡面、汗水與腳臭味兒的綠皮火車,庇護了父輩初次離家時的稚氣身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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